“你明明很聪明的,可以像哥哥一样把所有事情都做好,让爸爸满意……甚至比哥哥做得更好,可是为什么你总是喜欢把事情搞砸呢?”
“你想跟我走么?”对方没头没尾地说,“如果你想,我带你走。”
宋东然突然倒下,媒体蜂拥而上,股市波动,集团事务应接不暇,要想脱离宋家的掌控此时便是最好的时机。
椿惠子了解自己的孩子,大儿子温良至软弱,二儿子像刺猬,层层包裹,以扎伤人为乐。至少这么多年来,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言不讳、给予承诺。
——只要你想,我就带你走。
她不了解这是两个儿子年幼时便约定下的誓言,无论谁有机会挣脱,都要尽可能带上她。
椿惠子眼眸闪动,片刻后固执地哭泣:“……哥哥的病我们真的没有办法,爸爸此刻一定也好辛苦。在这么关键的时候,拜托你阿迟,不要再任性了好不好?即便不肯按爸爸的意思代替哥哥去联姻,好歹去公司帮帮他,别让他太劳累,别再说那些奇怪的话,难道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好吗?”
意料之中的答案,每一次都是。
宋迟然垂落眼帘,不再言语。椿惠子哭了半夜,最终在失望中离去。
次日六点,宋东然转入重症监护室。
天大亮后,他所谓的未婚妻、双胞胎弟弟姗姗来迟。前者摘下墨镜,脸色不大好看,估计也在琢磨联姻失败的补救措施,根本不在意病床,视线不住往宋迟然身上瞟。
——虽然比不得宋东然个性温和,对她言听计从,年纪小了点。胜在外形能力俱佳,非要换人不是不能考虑。
后两者得知宋东然坚持24小时就算撑过第一轮高危期,两张嘴巴同步往旁边一扯,谈不上喜悲。
谁让他们兄弟间年龄差太大,宋东然死了,爸爸脑子里蹦出的第一替补人选是宋迟然;不死的话五年内更轮不到他们插手。
大家心思各异,一间病房里仅有椿惠子扑在床边,握着儿子的手一遍遍虔诚地祈祷他快醒来、丈夫一切顺意。
宋迟然看得腻烦,转身去天台。
*
天台空气不错,视野开阔。
宋迟然脱了外套,毫无形象地仰躺在石板上,画了一棵树。
他极具画画的天赋,上学期社团活动外加寒假几节为数不多的特训课,偶尔网络看画指点一下,帮忙添几笔,足以令崔真真从一窍不通的新手中脱颖而出,获得市区比赛二等奖。
但没有背板支撑,线条不受控制,他这棵树变得潦草歪斜,枝干交错,整体已然凌乱,想从局部更改难度太高,吃力不讨好。倒不如从头来。
这么想着,他翻过一页,打算画云。
后背传来粗糙的质感,手握铅笔正横竖比划着尺寸,构思布局。
视觉边缘冷不防冒出一张脸,他挪开笔,微微挑眉:“崔珍珠。你怎么来了?”
“不是你打电话给我么?”
“你挂了。”
“所以我来了。”
上下句逻辑完全不成立。
宋迟然不禁笑了一下:“怎么知道我在这?”
“你喜欢俯视的角度,而且天气预报说可能下雨。”放下包,崔真真拢住外套,与他并肩躺下。在肮脏冰冷的石面上。
“淋雨能让你心情好。”
然后就推理出他会藏在这里?令人叹服的推理能力。
“还以为你不想理我。”
从新年到昨天下午,他发过照片,一直呆在寺庙里,她没来找。
“是你想躲着我。”
从被戳破并非纯粹厌恶裴野起,当事人就玩了一手人间蒸发。中间经历高镇浩、南在宥,任凭他们相互决裂,他大致知情却因为不想面对、懒得再蹚浑水而选择退出战场,像一个玩累了的自私鬼一声招呼不打躲起来休息。他无从否认。
好久不见,崔小姐还是这么一阵见血。
本来还想问她和南在宥玩得怎样、开不开心来着,宋迟然打消念头,免得再被刺几句还不了嘴。
雨点在静默中降临,毛絮似的轻而细。自锁骨滑落,一点点汇聚于颈窝,全世界最小的湖泊。
“你哥怎么样?”崔真真问。
“熬过48小时,大概率生还。”
“你怎么样?”
“……我不知道。”
双手垫在脑后,雨不断掉进眼睛,睫毛变得湿漉漉。
有太多事情都和他想得不一样,宋迟然发现。他自认为看不惯裴野,玩腻了虚伪的兄弟游戏,可裴野落魄并没能令他满足,高镇浩、南在宥的结局似乎也缺乏趣味。
宋东然死了,他能拥有更多选择权,他理应为此唏嘘、遗憾,哪怕亢奋也无可厚非。然而事实是他既不能真心实意地为他人哀伤,又无法彻底视若无睹。
像一杯水,装了三分之一。
不管接收到多少信息量,水杯牢牢黏在地上,它便满不出来,没有地方可以漏掉。因为是冬天,放在恒温的空调间内,始终达不到沸腾更没法冷却。只能生硬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