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观,但此山近年异常的平静,竟也没出过什么问题。
只是今日,平静已被血染。
徐行足下有一具尸体躺着,肩上白孔雀的翎毛已经掉在一旁,被踩得都是泥土。她俯身,将这无人掩埋的尸首翻过来,那是一张过分年轻的面孔,表情还停留在狰狞厉色上,肩饰掉了,手上握着的刀柄却仍死死攥着,一枚长针刺入胸口,只留一点点末端在外面,这便是他的死因。
在他近处,一个白族害怕地蜷缩着身体,头上有破损,里面的血混着其他颜色淌了一地,景况惨不忍睹。
肯定都是活不了了。
徐行将两者的尸首都放好,眼睛合上,起身远望,这样沿途倒在路边的尸首零零散散还有几具,白族居多。她见过的尸体很多,这太明显了,几乎一眼就能推测出事情究竟是怎样发展的。
一方兴师问罪,一方抵死不认,冲突加剧,无极宗的年轻门生沉不住气,亦或是对妖族有着磨灭不了的宿怨,一怒之下提刀砍过去——也有可能他只是想吓唬一下对方,但白族鲜少入世,几乎全都是如绫春一般只会逃跑的天真妖族,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冲突,现在跑又跑不掉,惊慌失措之余想要自保,银针出手,将这人当场射死。
此后的事,不必说了。这种事,开始容易,结束极难,事实究竟是如何,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也不重要了。
方才能够紧急传信给她,说明绫春或是后枣看见了自己两年前丢入结界的木条,徐行抬手,指尖轻触额间火痕,再放下时,眼前一道曲折小径燎起火花,指引方向。
唯一庆幸的是,徐行没找多久,便听到了刀剑杀伐之声,还有沉闷的、虚弱的喘声,以及,浓郁的鲜血味道。
声音传出的地方是个偏僻至极的小土窝,四周被树木掩盖得严严实实,任谁来看都是个绝佳的藏身之地,只是,唯一的错误在于,若想躲避追兵,就绝不能带上根本动弹不得还会泄露踪迹的伤患,这些刺猬应是不断仓惶逃跑、更换地点,可狠不下心丢弃亲族,结果还是被发现后堵在此处了。
有人赤着眼大吼道:“还逃!继续逃啊!再逃就能还我师兄的命来吗?!”
绫春道:“说了不是我们干的!你再问多少次也都是一样!”
她的声音颤抖,十分中有九分的色厉内荏,她似是往后躲了躲,又无处可躲,大叫道:“你师兄?是他突然暴起要杀我们,我们就得站着让他杀吗?!”
那人咆哮道:“没看清楚吗?他拿的是刀背!!”
真是听不下去了。没砍下去之前谁知道是刀锋还是刀背?她刚才还以为亭画砍她的会是刀背呢,不也是刀锋吗?!痛死了!徐行道:“争论这个有什么用?都给我住手!”
重重树影后,十数个白族蜷缩在一起,身后还躺着一个老的,胸口起伏轻微,看起来伤得很严重了,脚跟下面都是蹭出来的黑土。绫春脸上沾满血土,见了她,眼前一亮,眼珠盯着她不放。两年过去,这小刺猬抽条不少,也没那样笨了,至少没一见她就张口大嚎什么“你终于来了!”,只是嘴角却立即撇下去,竟有点憋不住要嚎啕大哭的意思。
无极宗的人倒是比徐行预想中要少许多,仅有数十人堵在此处,不见阴掌教身影。看来天赋果然是天赋,无极宗的人不得不分头搜寻才能找到踪迹。但现在不见,但定然也在赶来的路上了,此地不宜久留。
见徐行忽的出现,一众无极宗门生不由得齐齐往后退了一步,十分忌惮的模样。有人道:“……徐掌门。”
徐行冷道:“在问我‘你怎么在这里’时,先问问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。我记得昆仑掌教近年没办丧事吧,这里出了事,要你们来管?手伸的够长,哈。”
“徐掌门,你可能不知道。”领头的那无极执事硬着头皮转身看了一眼,指道,“那个无辜的孩子,他父母曾是无极宗的外门弟子,只不过是近年才引退罢了。”
扯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,只为表示“我无极宗管闲事有理”。徐行点点头,道:“哦。这样。那我现在做主,将这对父母收进穹苍当内门弟子,这件事归我管了吧?你们可以滚了。”
无极执事脸色铁青道:“徐掌门!怎有这样强词夺理之法?!而且,我们有证据!那尸骨上面确有白族施术痕迹,任谁来看,都千真万确抵赖不了!”
绫春气得更是脸色涨红,快要喘不过气来:“你们欺人太甚!那尸骨上为什么会有……会有……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?!!”
看起来,施术痕迹的确是有,并且,这发难的执事还没到可以“心里清楚”的程度,要论清楚,恐怕只有阴掌教最清楚了。
徐行因强保黄时雨一事颇陷舆论危机,以他的个性,绝不会放过这添油加醋的机会,最好能落井下石,将徐行借此踩进泥里去,甚至不保掌门之位,他才能够心安。至于为何朝白族发难,一是,炼骨之事目前唯一众所周知成功的便是降魔杵,二是,就算不成,能压逼穹苍将一字图归还无极宗,目的就彻底达到了。
徐行余光掠过远处那簌簌晃动的密丛,摇了摇头,抬起一手,袖中一道布带窜出,将此处的十数只妖族全都像粽子般捆了个结实,另一手揽过绫春在腰间,往上掂了掂,低声道:“抓紧了。”
绫春憋得鼻涕都要淌出来了:“好。我抓紧了……但,就、就这样走吗?”
不然还能怎么走?把人都杀光了再走?吃不了兜着走?留下和他们讲道理并无益处,因为没有人会听。此刻,徐行庆幸自己是在现在赶到。只要抢先将这些白族送回禁地,封好结界,那便还有转圜的余地,再耽搁下去,让阴掌教那贼老头带人撞上,才是真的无法收场了。
见她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,身形微动,竟是要走,那无极执事自然要拦,一道刀光转瞬带着戾气闪至徐行眼前,徐行两手都拖着妖,空不出来,于是肘尖一抬,将刀锋抵住,再往外一推,那柄刀“喀嚓”一声,陡然裂成了碎片。持刀之人愣愣地看着手中剩余的刀柄,对上徐行的目光,又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,头皮一阵悚然的发麻,眨眼间,那道身影早已消失在了面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