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:“余小友,什么三千两人头?你在说谁,贫道不知道呢。”
徐行道:“我知道这是在为难掌教,好人难当,但在下只为难一点,不要求更多。撤去鸿蒙山脉南部关卡的驻守,将阵法一并去除——这不会很突兀,毕竟那阵法也总是这坏一道那坏一道的,你们只要忘了去修就好,只是这次忘性有点大,漏网之鱼有点多。”
灵虚子道:“……小友,这叫做为难一点么?”
“我还没说完。”徐行摆出如出一辙的愕然神色,“难道昆仑的善意比这一点还少吗?”
“小友的诚意也好像只有自称一句‘在下’而已。”灵虚子这老狐狸绝不接招,笑吟吟道,“我做这掌教已五十载了,小友可知我永远对底下那些门生说些什么?”
“希望你们勇敢,却不要那么勇敢。希望你们善良,也不必那样善良。”灵虚子指了指自己霜白的头发,道,“这就是昆仑里老家伙这么多的原因,老了,脑子糊涂了,喜欢炼丹就炼吧,死在自己手上总比死在别人手上要好百倍。”
徐行已很久没有这哑口无言的感觉,毕竟事实摆在眼前,再辩解也是无用——在昆仑,灵虚子能安安稳稳做五十年掌教,本来能做九十年,就是前任掌教不肯死。在穹苍,这才十年大掌门已换了三任了,每一任都没有好下场,也不会有好下场。
灵虚子道:“驻守会撤去,阵法也会坏,此外的,贫道实在无能为力。”
当一个人主动说自己无能为力,那说明他的底线还藏在远远后边,得用脚踩踩才实。原来为难一个好人是这样爽快的事,徐行摇摇头,道:“再谈谈吧。感情论完了,该开始论别的了。”
灵虚子道:“竟还有别的好论?”
“多的是呢。”徐行盯着他,“比如帮昆仑找一个合理的不出兵的理由。”
自古僧弱道强,僧强道弱,昆仑和少林就隔着道山,两派门生没少较劲,但灵虚子眼前之敌不是少林,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,少林迟早会有一次大变动,不彻底解决掉内乱,少林就没有任何能对外施展的功夫。
但峨眉不一样。
昆仑是粮仓,地产之丰富难以想象,峨眉则是它的反面,什么都没有,所以什么都只能靠抢。有多少妖族现在都躲在昆仑境内,灵虚子未曾管过,杀不杀妖族对昆仑来说无关痛痒,但对峨眉却至关重要——灭了黄族,其后广阔的一片土地自然而然由峨眉接管,峨眉一有余力,再和无极宗修复关系,那对昆仑出手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。
灵虚子自认善良得不多,所以想要的也不多,他没有开疆扩土的野心,更无逐鹿天下的宏图,他只想让一切维持现状,像昆仑所有老了或没来得及老的掌教一样。
“想个办法。”面前的前掌门轻飘飘地将问题丢给自己,用一张空口无凭的丹书铁券来换,“我能保证,主战场不会在昆仑。”
灵虚子想了许久,才缓缓地说:“出兵一事,无可转圜,但两万太多,昆仑衰弱,无法尽出,只能折半。”
徐行道:“不够。”
灵虚子叫来一个人,那人年纪轻轻,额头上还带着汗,想来还在练武,一见到徐行,便将剑一丢,紧张地抠起手指来:“徐……余……余道友……”
“这是到时的领军大将。”灵虚子笑呵呵道,“方潜这孩子什么都好,也很有潜力,武学更是年轻一辈第一人,前途无量,就是有个小毛病,一紧张起来就分不清东南西北。”
方潜惊得大张嘴巴,这是任何一个无可救药的路痴听到要自己带路时都会露出的神情,他懵道:“我?我领军?领什么军?掌教,我前阵子才差点把白玉门的粮送到少林去啊!”
……
临走时,徐行想到什么,回身将绫春的头绳要回来,这东西不能留在这,让人看着了说不准会起疑。
灵虚子道:“小友,珍重。”
徐行道:“掌教,我还能问你个问题么?”
灵虚子道:“但问无妨。”
徐行道:“你认为徐行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
灵虚子:“……”
“别误会,我不是想从你嘴里听什么好话。”好话早就听腻了,坏话也是,她只是自己都有些困惑了,她在做的事,曾做过的事,让她究竟成为个什么样的人?徐行道,“直言就好。”
灵虚子这回想得比之前还要久。半晌,他才道:“心怀大爱之人。”
这六个字听起来就很善良,还很温柔,但似乎比较适合少林那群秃驴,不太适合她。徐行不置可否道:“有人说过,善良需要力量,需要底气,需要智慧。我究竟是哪点错了?”
她有天下第一的力量,有背靠第一仙门的底气,也不是个多么愚笨的人,更何况亭画总会帮她出主意,尽管她老爱反着干。
灵虚子道:“你没有错。”
徐行没什么波澜地问:“那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。”
“错在你撞上这时代。”灵虚子看着她,很轻地叹了一口气,“错在你这样的人太少了,不够多。”-
徐行自昆仑出来,天还亮着,她这次长了记性,不仅换了好几条道走,还绕了圈,结果途径一道河堤,又见着个麻子脸在水中奋力扑腾。
这地方偏僻得很,徐行没贸然上前,因为她看出这麻子脸是自个儿跳下去的,以及离他不远的岸边还有个人坐着,背影看着挺修长清瘦,一袭青衣,是个姑娘。
她待在后边,见景况也怪,河里的人奋力扑腾,手伸得比杆子还直,一副求生之态,但就是不张嘴喊一句救命,也可能是喊不动了,坐着的那人更怪,看了半天,慢吞吞自远处捡了一根长长的树枝,再将自己的腰用绳子绑死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