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御。
他比韩征清瘦些,面容温润如玉,眉宇间总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色。
可那双眼睛沉静,且蕴着力量。
国公爷的另一位义子,以智计百出、骁勇善战闻名。
他缓缓走过来,弯腰从地上捡起了那张同样被丢弃的舆图,小心翼翼地,一点点展开,抚平。
眼神里,没有韩征的轻蔑和暴怒,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凝重。
帐内的空气,像是凝住了。
苏御的手指,轻轻拂过舆图上那个鲜红的朱砂圈。
他的动作很慢,慢到指尖的温度,仿佛能透过那张薄薄的图纸,感受到画下这个圈时,那份远在京城的决绝与沉重。
韩征冷眼看着他,从鼻子里哼了一声:“怎么,你也信这鬼话?”
“你没有见过那位,你不懂。”
苏御笑了,想一块被精心雕琢的玉,他说话的声音很温润,如若没有这身战甲,李东樾甚至以为他见到的是长安某个大户人家的公子。
他只是抬起头,目光落在李东樾身上。
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里,清清楚楚地映出了李东樾那张被烟火熏黑、却依旧写满了执拗的脸。
“跟我来。”
他声音不大,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分量。
转身走向帅帐一侧的小帐。
那是他们这些将领平日里议事的地方。
李东樾看了韩征一眼。
后者正用一种看死人的目光盯着他,嘴角挂着一丝冰冷的嘲讽,像是在说,你尽管去,我看你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。
李东樾没再犹豫,跟上了苏御的脚步。
小帐里,一炉炭火烧得正旺,发出细微的噼啪声。
苏御随手从兵器架上取下一只半旧的皮囊,丢给李东樾。
“喝一口,暖暖身子。”
李东樾接过来,入手微沉,一股浓烈辛辣的酒香扑面而来。
是北疆特有的烧刀子。
酒烈得像一团火,是边关将士们拿来跟老天爷抢命的东西。
他没客气,拔开塞子,仰头就灌了一大口。
滚烫的酒液,像一条火龙,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,瞬间就驱散了他身上大半的寒气。
四肢百骸,像是被重新点燃了。
李东樾忽然想到了什么。
这酒的味道,他嗅到过。
郡主喝的也是这种酒。
“现在可以说说了。”
苏御在火盆边坐下,火光映着他的脸,让他眼中的神色,明暗不定。
他没有问军情,反而问了一句别的。
“大小姐她……在京城,还好吗?”
就这一句,让李东樾的心头猛地一颤。
他抬起头,对上苏御那双满是关切的眼,一时间,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,竟不知该从何说起。
苏御看出了他的窘迫,自嘲地笑了笑,那笑意里满是苦涩。
“看来,是不太好。”
他将那张图铺在案上,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。
帐篷里,只剩下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。
时间被拉得很长,很慢。
许久。
苏御才缓缓抬起头,眼中已是一片血丝。
“义父他……快不行了。”
他的声音,沙哑得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。
李东樾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。
虽然早就猜到了,可当这句话从苏御口中说出来时,他还是感到了一股寒意,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
苏茂,靖国公,大景王朝的擎天玉柱,北疆的定海神针。
老人常说,山塌了,地会抖三抖。
他要是倒了,这北疆的天,也就塌了。
苏御的声音里,透着一种深可见骨的无力:“京城里那些大人物,早就穿上了一条裤子。义父在朝中是孤家寡人一个。如今又染上这要命的病,更是回天乏术。”
“他怕是……撑不过这个冬天了。”
李东樾握着酒囊的手,指节因为太过用力,一根根地泛着白。
“所以……”
苏御的手指,轻轻点在了那张舆图上。
“这张图,或许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。”
李东樾的心,猛地一跳。
“将军,您的意思是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