能看出几分可爱,为防它们狡诈装死逃过一劫,门生被命令守在河道边,用铁铲一个一个将它们全都碾平……
门生们都宁愿被派去挑红尘间的粪十天,也不愿意担起这个职务。
这就是战争,战场之上,没有残毒,没有悲悯,一切都是理所当然,可既然是理所应当,那为何自己此刻还要为之作呕胆寒?
因为这是他们自己挑起的战争。
此刻他们看面前的景象,正如妖族看他们,同样兽性,同样残毒,同样毫无悲悯,那他们和妖族究竟有什么分别?徐行是人又怎样,是妖又如何,她做的事真的有错吗?为何高举除恶务尽的大旗,谁才是恶,又为什么一定要尽?那之后一切都会变好吗,还是比从前更坏?
营长被一声丢弃刀剑的脆响惊醒,已是一身冷汗,转头看去,那丢刀之人是个面熟的领队,似乎姓龙。
死寂间,又是一阵狂风拂过,吹得旗帜猎猎舞动,那悬崖上的身影竟往后踉跄一下,他的血流得太多,快要
撑不住了。
没有号令,又是一阵箭雨疾落,那人终于放弃抵抗,被一箭射下悬崖,营长几步过去,看向飞瀑下方——云雾缭绕,那道血色身影已然不见。
“……”营长面色阴沉,自牙缝中挤出一句,“让地河那边的驻军赶紧搜查!”-
石台很窄,湿冷刺骨,仅有一点点昏沉的微光自外界透进来,分辨不出究竟是白昼还是黑夜。
一片昏黑中,有人先动了动,哑着声音道:“师尊,你记不记得,我们上一次也是同样,待在山壁上,很久很久,等那些……人……离开。”
徐行将他的伤处全都裹好,头一次尝试用自己从没动用过的天赋,柔和的白光没入寻舟的手心,血非但没止住,反倒越流越多了,铁锈味伴随着鲛人独特的异香不断蒸腾,她道:“不记得了。”
“我记得。”寻舟道,“是一个狐族,和一个蛇族,用别人的命暗算你。”
那个绑着辫子的、寒冬腊月还在卖花的女孩,那个武功低微嗓门却大的私塾书生,被撤换下去的宗门长老,还有蛇族、狐族,山谷里散不去的毒气,说来奇怪,不过几年而已,却恍若隔世,这些人或妖的面目都已在徐行的记忆中模糊了。
她的记性真的不好,能记住的事情只有那么多,记住好事、忘掉坏事,但现在看来,她选择忘掉的那些坏事,全都被寻舟记得很牢。
“那时我们躲在山壁里,那里太狭小了,你半抱着我,怎么叫都不应,我不知道等了多久,只感觉你的体温,逐渐变凉,变热,再变凉……好多次。太多次了。”寻舟道,“然后,你终于醒了,第一句话是叫我别哭,你没事的。”
如今是寻舟半抱着她了,他长得太大,哪怕再蜷缩着也无法将自己塞进师尊的怀里。他哑声道:“直到那时,我才知道原来自己是会哭的。”
徐行一顿,一滴湿热的东西落在她手背上,她看不清那是血还是眼泪,可她也没法像当时一般那么轻易地说出“我没事”了。
沉默间,寻舟近乎茫然地问道:“……究竟,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?”
徐行道:“很快了。”
寻舟道:“很快,是多久?”
徐行艰涩道:“最多再三十天……就结束了。”
她最多也只能再拖三十天了,不管是对战事,还是自己的躯体。
她不太想再深谈这个话题,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结束,寻舟太敏锐了,她再露出一些异样,他肯定会起疑心。于是,她伸手擦了擦他脸上凝固的血痕。
这地方不能久待。算算时间,无极宗的驻军也该撤离了,虽然没当即杀了无极掌教有些可惜,但那样的伤势,想尽快治疗只能将他送回无极宗,不过,徐行并不觉得他还能救回来。
按照原定计划,她此时应当前往黄族,现在只能改了。该赌一把,铤而走险吗?
每一个选择都是铤而走险。
从这里逃脱后,她得先找个暂时安全的地方落脚,写一封信传给黄时雨,再前往此前定下的路线,和白族会合,最后抵达那个地方,所有的起始和终点……
她还是得和寻舟分头行动,他必须得前往白玉门。
……可是,要怎么让他乖乖听话?
一些时候,徐行会有些痛恨自己对寻舟的了解。因为太过了解,太过了如指掌,所以近乎不必想,就能知道答案。
她闭了闭眼,对寻舟道:“痛吗?”
寻舟没答,只摇了摇头。
徐行不置可否道:“你的伤恢复得太慢了。这样不行。”
寻舟不用思考都知道她下一句要说什么,冷冷道:“不。”
徐行靠近了些,低低道:“喝一点我的血吧。”
寻舟:“不……”
他感到有什么靠近了,是徐行有些粗糙的指腹,很轻地摩挲了两下他的耳根。那地方本该没什么感觉,可他一阵止不住的战栗,紧闭嘴唇,偏过头去,鼻端却没嗅到她指尖上熟悉的暖热血味,取而代之的,是她一双微微发亮的眼,渐渐逼近的、清隽的鼻梁,没有血色的柔软的唇。
他怔怔忘了呼吸,直到胸腔一片疼痛。
长久的寂然后,他一侧头,舌尖舐上她仍带血迹的唇角,一点一点将她的血舔进腹中。
那紧闭的双唇之间,小小的凹陷,恐怕是这张锋利的面孔上唯一柔软的地方,徐行只是看着他,没有回应,但却默许,就像